堇也聽說過，只有雷守才有的神奇的十年火箭炮。

但親眼所見，還是第一次。

那麽，現在的藍波大人，是被叫到了過去嗎？

煙霧很快散去……出現在面前的……奶牛襯衫，黑外套，以及和藍波大人比起來明顯單薄的身軀……

堇遠遠見過的，十五歲的藍波。

而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這位十五歲的藍波……在哭？

“藍波……大人……？”堇試探著問出口。

“……嗯？”聽到有人叫他，還是他最喜歡的稱呼，藍波停下了噴泉淚，擦著眼睛望向面前的人。

很清秀美麗的少女，面容稚嫩，神情卻沈穩而幹凈。

一眼看過去，看不出年齡。

“真是好久沒來過了，十年後。”十五歲的藍波很快擦幹眼淚恢覆了常態，神情中隱約能見到十年後的溫柔淡定：“十年後的我，在這個山坡上做什麽呢？”

“……”做什麽呢？很簡單的問題，堇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。

來祭拜你的同伴們？還是僅僅來做新年的許願。

就在堇躊躇不言藍波有些疑惑的時候，一枚炮彈在幾米遠的地方炸開。

藍波大人不在……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……敵襲。

堇的腦袋“轟”地一聲炸開，第一個冒出腦海的想法是：“完了。”

雖然這一年來也經歷過不少的戰鬥和追殺，但像這次這樣的人數這樣的秩序……

這並不是什麽湊巧。

對方一定早就發現他們了，只在等待一個好的時機。

而此刻，他們來到郊外遠離人群，藍波大人又因為十年火箭炮的關系離開了這個時代……

一個閃念的時間，便是槍林彈雨。

堇回過頭去，抱過還沒明白現狀的十五歲的藍波，就往山下滾去——

“呯”！

滾下去的一個剎那，一枚子彈打中了她的肩膀。

好在山坡並不算陡峭，一路上滾下來，除了多處擦傷和磕破的皮外傷，就只有肩膀的槍傷嚴重些。

其實這個年紀的藍波已經比堇高出不少，但滾落的時候堇一直緊緊抱著他護住他，藍波除了衣服臟了些外，沒受什麽傷。

“怎麽回事？”藍波“刷”地從地上爬起來，看到堇臉色蒼白大汗淋漓，趕緊扶起她：“為什麽我們會被人襲擊……這裏不是彭格列嗎？”

彭格列。彭格列。

「我要怎麽告訴才十五歲的你，彭格列已經不存在了。」

這個算是極北的地方海拔很高，剛剛長長的一路翻滾，也只是從山頂滾到了下面一點的這個平臺上——再向下就是懸崖了。

堇咬著牙撕下一片衣服，藍波心領神會，幫她簡單包紮了一下肩膀。

七七八八的腳步聲和槍彈的聲音越來越近了，甚至夾雜了一些指環的火焰燃燒的聲音。

「怎麽辦……我該怎麽辦……」

怎麽又在慌亂了。

「但這次不行啊，這次沒有人能夠救你了，阿堇。」

生死一線，堇覺得自己從沒像此刻這般清醒。

是的，是清醒，並不是勇敢。

回過頭去，是年少的藍波有點疑惑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。

原來藍波大人……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呢。

終於，敵人出現在堇和藍波面前。

一個，兩個，三個……

十多個黑洞洞的槍口直直的對準了他們。

“卡拉卡拉……”一片拉槍栓的聲音。

堇沒有多想，幾乎是本能地擋在了藍波的前面。

「如果……我能強一點就好了。」

這是子彈呼嘯著穿透身體的時候，少女唯一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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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，沒人能為了別人犧牲自己。

那什麽才算是……特別的理由呢？

藍波大人是從小就憧憬著崇拜著的人。

藍波大人三番五次救了自己的命。

藍波大人一年來一直保護著自己……

都不是的……不是為了報恩，沒有那麽覆雜的原因，只是無比強烈地想要你活下去，這個想法甚至遠遠超過了自己想要活下去。

所謂的犧牲是太過矯情的詞語，沒有那麽偉大的。

只不過是在“你”和“我”這兩個字間選擇了“你”而已。

身後的藍波大人還那麽小，才十五歲。

藍波大人保護了我那麽多次，這一次，就讓我來保護你吧。

「雖然我太弱了……但至少能夠做到，用自己的命，來換你的命。」

然後向後倒下去的堇，倒進了一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，眼前飄過絲絲粉紅色的煙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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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的時間，很長也很短。

機緣巧合的擁抱，也是有的。藍波大人的擁抱總是輕輕地，像抱著一個易碎的娃娃，溫暖而讓人覺得安心。

這一次，卻那麽緊。

用力抓住堇的手臂的手甚至有些顫抖，疼痛的感覺將堇迷離的神智稍稍扯回了一點。

努力將眼睛睜開一線，是從未見過的，冷峻像冰塊一樣的臉龐，眼睛裏的殺氣凍住了周圍所有的空氣。

“……藍波大人……”

聽到懷裏人的聲音，藍波趕緊低下頭去看。

少女因為大量的失血，臉色蒼白如紙，拽住他袖子的手沒有一點力氣。

她張開嘴想說些什麽，敵人的攻擊卻已經開始，藍波只能更加抱緊懷裏的人，騰出一只手臂來反擊。

眼前的場景開始變得模糊，能看到，藍波大人手上的指環發出刺目的綠光——從沒見過，像這樣純度，像這樣強大的雷之火焰。

但沒有時間了，能夠清楚地感覺到，生命力正在從身體裏流失。

懷裏的人越來越重了，甚至連體溫也開始忽冷忽熱，藍波用大片的火焰逼開敵人，蹲在地上把堇放在自己的膝蓋上。

少女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，只剩下一絲微弱的氣息能證明她還活著。

“……不要死……”

藍波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。

澤田死的時候沒有，守護者們一個個死去的時候沒有，接到諾亞死訊的時候沒有，一平失蹤半年的時候也沒有。

但此刻，他覺得恐懼。

藍波知道自己喜歡這個少女，從很早的時候開始就喜歡。

但逃亡的生活，通緝犯身份的自己，又如何能給她什麽承諾？

他沒有自信。

即使在一起的生活是那麽溫暖，彼此逐漸默契。

他依然什麽也沒有說。

但人只有有了守護之物，才有生活下去的勇氣和意義。

直到此刻他才明白，並不是他保護著堇，而是堇才是支撐著他走下去，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力量。

“不要死……”

“阿堇！不要死……！！”

藍波大人？

陷入沈睡之前的時候，堇聽到了藍波的呼喚。

盡管聽上去那呼喚是那麽遙遠，堇依然拼盡全力微微睜開了眼睛。

眼前的藍波臉上再也找不到往日的雲淡風輕，也沒有在笑。

他在哭，眼睛裏面轉滿了悲傷，淚珠一滴一滴落到堇的臉上，也落到了堇的心裏。

這樣的藍波大人是那麽真實，不再隱藏自己的悲傷，不再掩埋自己的痛苦。堇第一次覺得，和他是如此靠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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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雷守大人，為什麽從來都不哭呢？明明……明明是那麽難過的。”

“我小的時候，最喜歡哭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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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哈，看來是真的呢，雷守大人，真的很喜歡哭呢。」

「那，雷守大人現在的眼淚，是為了我嗎？

是因為我而感到傷心嗎？

如果是這樣的話，那句話，我是不是就可以說出口了呢？」

「一年來無數次想問的話，今天剛剛許下的新年願望，是不是可以說了呢？

不過……願望的話……說出來……

就不會實現了……吧……」

懷裏的少女掙紮了許久，嘴唇一直在微微顫抖，卻終究什麽也沒能說出來。

她望著藍波，深深地像要望到靈魂裏去，然後忽然閉上了眼睛，失去了所有的力量。

“……阿堇！！！！”

再大聲的呼喚，也喚不回已經逝去的人。

這個道理，沒有人比藍波更清楚。

回應他的，除了懸崖的回音，便只有敵人密集的攻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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敵人越來越多，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有增援部隊趕來，藍波抵抗了很久，終究退無可退……身後就是懸崖了。

冬日的北國，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起大雪，雪花落在堇漸漸僵硬的臉上，不再融化，慢慢堆積了起來，藍波看著她的臉，感覺到她的身體從溫暖逐漸完全冰冷，心痛無與倫比。

“啪。”

那枚諾亞留下來的寶石指環，唯一的一枚指環，碎了。

身後是懸崖，面前是仿佛無窮無盡的敵人，身上有了不少傷，唯一的指環也碎了。

還有，剩下的唯一一個重要的人……也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。

藍波擡頭望著天空，閉上了眼睛。

然後耳邊只剩下了因為急速下落而產生的颯颯風聲。

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許下的新年願望，只來得及許下一半，便被召喚到了二十年之前。

果然，沒能好好許的願望，是沒法實現的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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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啪。啪。”兩下拍手，然後雙手合十閉上眼睛。

為逝去的同伴們祈福，然後在心底許下新年的願望。

大概，只有這風裏，這雪山上的精靈能聽到他們的心願吧。

「藍波大人，我可以喜歡你嗎？」

「來年……還是兩個人好好活下去。」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好吧，我承認我又後媽了。。。

不用懷疑，藍波和阿堇是真的死了，千真萬確。

這章本來想分成兩章，但想想還是作罷，分開就不完整了。

明天完結~

頂鍋蓋爬走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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